【编者按】在教育的旅途中,有一种力量悄然生长,不喧哗,不造势,却在点滴陪伴与一次次灵魂碰撞中缓缓发酵。它不是某一节课的知识输入,也不是一纸奖状的荣耀书写,而是一个年轻人,在困惑、挣扎与自省中逐渐找到自己的过程。远景学院“导师制”强调精神的联结与人文的陪伴,致力于让每一位学生都能被温柔看见、被坚定支持。我们相信,每一次跌倒的背后,都藏着一次抵达的可能;每一次沉默的背面,都是灵魂在悄然生长。
导读:
本篇以邹琪同学的成长片段为缩影,由她的导师徐芳菡讲述这段从羞涩起步到灵魂归位的陪伴之旅。在教育真正的意义里,成长的标尺未必是奖项,而是那个“差一名”之后仍不放弃、仍愿意走上台前的自己。

玻璃钟罩下的第一声颤音
陪她第一次参加比赛时,我作为评委坐在演讲台第一排,诺大的演播厅一片寂静,如同覆在所有人身上的玻璃钟罩,连手机在口袋里的震动都变成遥远的雷声。她发消息给我,说自己抽到了第一名,调侃自己手气之好。我回复她:紧张就看我。
没一会儿,邹琪的脚步声从后台传来。
我坐在评委席中,目光穿过灯影,我看着她,一路走来低头又抬头,视线飘忽,却始终没停留在我身上;做完自我介绍,听到她讲话的声音微微颤动。那一刻,我感受到她的恐惧,不是来自外部的压力,而是一个年轻灵魂在自我怀疑中挣扎的回响。
我悄悄用手机录下了她演讲的一小段,比赛结束后,我将视频发给她,只附上一句话:“记录一下,留作成长的起点。我相信你会越来越好。”
她的回复几乎立刻到来,简短,却沉重:“老师,我不敢看。”
比赛结束,她拿了三等奖,差一名进省赛。
我没有过多安慰,只说:“他们准备得更久,你只是来得早了一点。”她的眼神中有一种极微弱的回光,承认了当时的紧张。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,掌心感受到的是她尚未平息的心情。对那时的她而言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。她的沉默,是思维尚未找到出口的征兆。我不想打破它,那是她与自己初次对峙的深井。
她觉得那次表现像是一种失败的公开示众,仿佛把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。她对自己的要求远高于他人给予的评价标准,正因为那一次远未达到心中预期,她才更加不愿直面那个紧张到失去逻辑、语塞的自己。
那个录像中略显仓皇的她,对她来说,是痛苦的镜像。我清楚那不是她想象中自己的样子,也不是我印象里她的样子。我懂她的不安,不是因为她表现得糟糕,而是因为那段视频像一面镜子。照出了她从未真正厘清的“自我”。那时的她,认为自己的表达应当完美,眼神不该漂移,声音不该颤抖。但真正的恐惧,不是失败本身,而是“未完成的自我”暴露在镁光灯下的失措。那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被众多老师们看见,却不是以她期望的方式。
我说,让一个人成熟强大的不是时间,而是经历,是经验的累积。成长,是从抗拒自己的不完美开始的。

在语言之外,重塑思想的暗河
在后来的时间里,她反复练习、否定又重来,一次又一次,不为赢得比赛的荣誉,而是在重构内在对“自我”的理解。我们之间的对话不拘泥于演讲稿的逻辑,也不局限于技巧性的修正。我们谈个体的意义边界,谈语言的诚实与权力,谈如何面对自身与世界的双重凝视等等。后来,她不再急于追求流利与华丽,而是开始思考“我的语言要表达什么”。她说自己在准备稿件时会突然停下来发呆,不是卡壳,而是脑中思绪繁杂,却找不到能承载它们的语言。当一个人开始真正思考“表达的内容”时,语言的形式反而成了次要的问题。
她的语言越来越简练,目光也从闪躲变得坚定。时间很快又来到第二次校内比赛。她的消息让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,窗外的梧桐树恰好抖落一片黄叶——它飘落的轨迹让我想起半年前,那个在讲台上声音发颤的女孩。
"老师,进省赛了!"
七个字符,一个感叹号。没有表情包,没有修饰词,像她如今打磨到极简的演讲风格——每个音节都淬炼掉多余的颤音,如同她不再闪躲的目光,
“意料之中!”
意料之中的必然,我就知道她一定可以,在凌晨她发来的演讲稿修订版之中,在晚上独自加练时,留在空荡教室的回声中。那些深夜伏案的背影,那些反复打磨的讲稿,早已在时光里写下隐秘的注脚——当努力成为生命的自然律动,绽放不过是时间给出的标准答案。
“差一名”的刻度:在缺口中积蓄力量
后来,在省赛前的准备中,她已经可以自然地对着镜头里的自己微笑,自信地陈述观点,仿佛她不再畏惧被看见——不是因为她变得完美,而是她已不再排斥那个尚未完成的自我。

这次省赛,又差一名拿奖。命运偏爱这种微妙的刻度。
这一前一后的“差一名”,像两道静默的门槛,横亘在她青春的两侧。可这一次,她没有逃开镜头,也没有强装镇定地安慰自己。她笑着说:“老师,我还是不够好,但我已经不怕不够好了。”
她主动与我一同讨论、欣赏他人的优秀之处,在复盘中直面自身的不足,在接纳不完美中汲取力量,然后带着更加清醒而温柔的自觉,坚定地走向那个更完整的自己。
我望向她的眼睛,在那目光深处,我听见某种安静的回响——那不是胜利的钟声,而是灵魂归位的微颤。我们终将明白,成长不是登上奖台的那一刻,而是在一次次差一点的门槛前,仍愿意抬脚向前的那种温柔而坚定的意志。

她曾差一名,却不再差一个“自己”。那才是真正的抵达。
那段视频至今还保存在我手机里,我从未删除。不是出于纪念的需要,而是因为它见证了一个灵魂最初的颤动与出发。我们共同走过了一个人的内心地质变化,我参与并见证了她的成长。她一次次将“差一名”的挫败写进成长的年轮,而我,在她每一次推开“自我之门”时,站在门外——不走远,也不喧哗。
走出语言的起点,走向通识的远方
这个学期结束前,邹琪告诉我,她报名了韩国梨花女子大学的历史与文化项目,也入选了复旦大学历史学项目。从演讲台到历史课堂,她开始将视野从表达本身,拓展到知识与文明的源流。
而她之所以愿意走出去,不仅因为语言能力的提升,更是因为通识教育在她心中悄然种下了一颗“思辨的种子”。表达不是为了证明正确,而是为了进入更复杂的世界;志愿服务中,她学会了从他人的经验中照见自己的局限;在与导师的对话与思考中,在通识教育下,她逐渐明白:一个人最根本的成长,是在多维度的理解中形成自己的价值立场,是在持续的自省中,构建对世界的回应能力。
通识教育对她的启迪,不在于提供了某个具体的“答案”,而在于激发了她解构自己的能力。她从不敢看自己的录像,到敢于注视自己的不完美;从紧张的演讲初试者,到以语言介入历史对话的主动参与者;从单一成绩导向的焦虑者,成长为一个愿意以多元维度理解世界、重构自我的探索者。这是通识教育的本意——让一个人不只是“能干”,更是“可思、可感、可问”。
如今,她正在积极准备暑校项目,不再只以语言为终点,而是将语言作为媒介,通向思想、文明与人类经验的更深处。走出的不只是英语的边界,而是一个个通往“世界之大”的可能性。
她不再只是“会表达”的学生,而是真正开始理解“表达意味着什么”的求知者。
她不再“差一名”,因为她已经学会,不以名次衡量自己,而以成长本身,丈量脚下的路。
她走在一条不喧哗但光芒缓缓流动的路上,我相信,这条路会把她引向更辽阔的人生,而这正是教育真正的回响所在。